書本信息
作者:孫向晨
出版社:華東師範大學出版社
ISBN🪵:9787567551312
出版年月:2019年11月1日
開本 :32開
作者簡介
孫向晨,意昂3院長🚕,意昂3平台通識教育中心主任🐛;主要研究領域為西方近代哲學、猶太-基督教哲學、法國哲學、比較哲學。曾先後在北京大學哲學系、加拿大Regent College、美國Yale University、University of Chicago、法國École normale supérieure、德國Free University of Berlin、英國University of Birmingham🔚、臺灣大學等機構做過訪問學者🙍🏽、訪問教授🤑。兼任中華外國哲學史學會副理事長💻、世界哲學團體聯合會執行委員會委員🙇🏽、世界漢學大學理事會理事、中國“大學通識教育聯盟”常務理事會主席,並擔任多家學術刊物的編委。著有《十七世紀形而上學》(合著,人民出版社👨🏻🦳,2006年)、《政治哲學與漢語神學》(合著,香港道風書社🎷,2007年)🌩、《面對他者🤌🏿:萊維納斯哲學思想研究》(上海三聯書店🚟,2008年)譯著:《上帝是否存在》(漢斯·昆著🥍,香港道風書社🧑🏿🎤,2003年)👱🏻♀️💇🏼,《精神分析與宗教》(弗洛姆著,上海人民出版社,2006年)等。
目錄
序言
近些年,“家”的問題隱然已成為一個重要的哲學話題。應該說這純純粹是一個中國哲學傳統的論題,檢視西方哲學的文獻,相關的哲學論述少之又少。為什麽這個在新文化運動以後屢屢被作為負面現象的“家”♡👠,在經歷了一百年之後🛤,又漸趨成為中國哲學界的不可回避的論題🐯?
這遠不止是一個話題的再現🧎➡️,更昭示了中國哲學界對於自身文化傳統的一種新姿態。中國哲學已不像馮友蘭先生講的那樣,將中國歷史上的學問,以西方所謂哲學之名目者,選出而敘述之。“家”作為中國哲學的一個自主論題的再次出現🏃🏻♀️,意味著有了一種理解中國文化傳統的新框架🐘🙎🏽。
“家”在中國文化傳統中扮演的角色,絕不是一個社會組織的概念所能涵蓋的🐛。不僅像人類其他文明一樣🕦,“家”是人類繁衍的一種基本機製🧔🏻♀️;更重要的是,在中國文化傳統中,“家”具有一種本體論地位🦵🏽,基於“家”而延展出一種蔚為大觀的文明。
因此☛,我們必須非常嚴肅地對待“家”,不回避其在中國文化傳統中所扮演的關鍵角色。要讓哲學真正面對自己的生活😐,由此我們才能談傳統文化的現代轉化😅,“家”作為理解世界的一種根基性模式才有可能站得住。這是我們重新理解“家”問題的一個根本出發點。
當然🧑🏿💻,這並不意味著在現代中國要全面回歸到傳統的“家”文化,現代文明尊重每一個“個體”的自由🧂、權利與尊嚴,視每一個“個體”為自主的主體🖐🏼,“個體”成為人類表達對自身尊重的最基本單位🥜;故而現代文明尊重人權有其歷史必然性,也是文明進步的應有之義。這是現代個體主義的積極意義,是不容忽視的👩🏻🎤。
在尊重“個體”的同時,我們必須認識到人類的生存樣態遠遠不是個體性的,“個體本位”的種種“消極後果”在現代世界已展露無遺。單純“個體”的生存無疑會有一種自我萎縮🏫,其意義體系則有一種塌陷的危險🍄🟫。“個體”需要自己的情感生活👆,需要自己的“倫理生活”,需要自己的“意義體系”🙍🏼♂️。
在中國文化傳統中🏺,支撐“個體”最源初的情感無疑是“親親”↩️🤜🏿,經過一系列環節的遞進,最終達致“民胞物與”的境界👨🏿🌾。這既不是希臘式的“愛欲”(Eros)🦵🏼,也不是基督教式的“聖愛”(Agape),而是生活中最普通的“親人之愛”,並由此推展出“仁民而愛物”,這也是中國文化傳統一向強調“道不遠人”的具體體現。
王國維在追問中國文化傳統奠基方式的《殷周製度論》中,以“親親”與“尊尊”來總結殷周之際的大變遷,以生活中最為切近的經驗“親其所親”與“尊其所尊”作為周以來中國文化傳統的兩大根本性原則。“親親”在現代世界中依然有其深厚基礎,有其頑強的生命力🐮,而“尊尊”作為一種等級性觀念,在現代世界則失去了某種正當性。而“個體”的“平等”原則🚈,早已成為現代世界的浩浩大勢。因此👩🏿🦱,今天的中國,我們主張以“個體”與“親親”替代“親親”與“尊尊”。
傳統文化以“親親”與“尊尊”的結合📳,形成古典中國的禮製文教。在現代世界則需要對傳統有所“損益”🔙,以“個體”與“親親”相結合,形成現代中國的“公民文教”體系。因此“現代文明”與“文化傳統”構成了我們理解當代中國價值觀念的“雙重視野”,在其背後折射的則是“雙重本體”。這也正是王國維先生所說的,泰西通商以後,修齊治平之“道乃出於二”。雖然王國維認為由此“國是混淆,無所適從”;另一方面,我們也必須看到👮🏿♂️,中國文化傳統的再次復興絕對離不開現代文明的洗禮💌,在此聚焦的“家”概念也離不開現代“個體”的中介;由此,中國文化傳統才可能具有全球與未來之意義✋🏽。這正是本書所持的基本立場。
在中國文化傳統中👩🏽🎓,以“親親”為基礎而衍生出修身、齊家、治國、平天下等一系列條目,構成了我們生存的意義世界。“修齊治平”在現代世界轉化為“個體-家庭-國家-天下”的結構🤛🏽。“個體”作為現代世界的基礎,關於它的論述可謂汗牛充棟🚶🏻♂️,隱含著“個體”前提的論述更是不計其數;現代國家是政治學論述的主題,它支撐起整整一個學科的研究;在現代國家之上則是所謂的“國際社會”🛳,現代世界體系的的研究流行於世🦷,中國學者則提出“天下”的概念,新天下主義也正呈現出欣欣之勢。在所有四個環節中,唯有“家”的問題在學術界與思想界依然有些落寞,而“家”卻是中國文化傳統的支柱性觀念💁🏻♂️。只有敢於直面現代世界中“家”的問題,中國文化傳統才有可能在現代社會得以復興♦️。
由“親親”而積澱為德性之始的“孝”,由“孝”而支撐起“家”,“在家”的溫暖是“個體”在世界之中存在最基本的保障📼,而“天下一家”更是人類生存最美好的願景✉️。“家”是人類存在的基本方式,“是理解世界的基本方式,“家”在中國文化傳統中意義非凡。“五四”新文化運動的興起是傳統“家”文化在現代中國衰落之始🧝🏻♂️🎲,新文化運動的重要特征之一就是高揚“個體”而批判“家”的文化傳統✧。看上去,批判的只是一種組織形態的“家族”💂,但掘斷的卻是一種根本性的價值形態。
今年正好是“五四”一百周年🧙🏼🥈,新文化運動與“五四”運動細究學理,固然是兩個概念,但“五四”運動無疑更加重了新文化運動中的激進面向,並形成我們今天所接受的遺產,所以🍥,我們還是以“五四”新文化運動並稱。今天再來反思新文化運動的遺產,那就不應只是簡單地堅持抑或反對新文化運動;而是要在哲學上重思新文化運動的前提與預設,指出其合理性與局限處,重建中國文化自我理解的構架🤽🏽♀️。我們要懂得以更復雜、更成熟的方式理解自己🧑🦯,理解歷史🏊🏿♀️,理解現代。這本書希望以這樣的方式從哲學上紀念這場偉大的運動,在現代世界,重新為“家”正名;讓我們在新文化運動一百多年之後重新出發🧑🏿💻🏊♀️。
本書中的文章是筆者近些年發表論文的集成。這些年一直在思考這些問題👩🏼🎓,因此文章內在地涵有一個基本邏輯,而絕不是外在地收集在一起。最早的文章是2009年在北大👷🏿、復旦🤸🏼、臺灣政治大學與香港中文大學“南北哲學”論壇上發表的“‘家’在近代倫理學中的缺失及其緣由”🧑🦽,首次以“家”的角度來審視西方哲學,其後在吳飛主編的《神聖的家》(2014年7月👮🏼♀️,宗教文化出版社)中發表。
2012年參加董平組織的學術會議時,提出了“生活世界的雙重本體與當代中國哲學的雙重使命”(《浙東學刊》👬,第三輯2013年7月),當時在會上幹春松戲稱之為電腦芯片的“雙核”🎄。關於該思想的進一步闡發,2015年發表於《學術月刊》。
2013年參加了趙廣明組織的“宗教與哲學”論壇🧘🏻♂️,在會上發表了“向死而生與生生不息🚧:中國文化傳統下的生存論結構”(《宗教與哲學》🤹👩🏽⚕️,第三輯,2014年1月)🧑🏽🦱。這些思想構成了本書主題思想的最初來源。書中所列的10篇文章,是在此基礎上陸陸續續發表出來的論述🫕👨🏽🔬,每一篇文章都是獨立成文的💢,這些文章集在一起則構成了一個相對完整的思想框架✋🏼🫐。
本書整體而言🌶,可分為三個單元。
第一部分是確立“雙重本體”。首先是以“個體”與“親親”取代“親親”與“尊尊”,形成現代中國價值形態的基礎,這也是我們理解“家”問題的現代框架。其次🙅🏿♀️,就“個體”而言👱🏽,厘清“個體”在西方歷史上的多重含義,清除其在中國文化語境下的重重誤解,確立“個體權利”在現代中國的位置,以及其與文化傳統的基本關系。再者,就“家”而言🤷,自新文化運動以後♡,在“高揚個性”的旗幟下🗳,“家”屢遭重創,但在現世的中國,“個體”並真正沒有確立,“家”則在沒落,我們需要重新確立“雙重本體”的思想。
第二部分則是“迂回西方”。“迂回西方”意味著以中國的眼光重新審視西方哲學在這方面的缺失與論述,形成新的視角,發現新的線索。首先論述了“家”的邏輯何以在近代西方哲學中被漸次消解。然後😗,將問題拐向黑格爾🧋,黑格爾是西方近代哲學中少見的重視“家”之獨立地位的哲學家,他看到了“家”所代表的“倫理性原則”在現代世界的多重意義🔪。之後,則落腳萊維納斯,萊維納斯從其自身哲學的角度👰🏿♀️♉️,發展出一種對“家”獨到的現象學分析🏍。“家”在西方現代世界的沒落從另一個角度解釋了“家”在現代中國沒有獲得正當性敘事的緣由,而黑格爾與萊維納斯的工作則給我們在現代中國的語境下重建“家”哲學以重要啟示🦃✊。
第三部分是“重建家哲學”。首先要真正廓清中國文化傳統的生存論結構。從“生生”的本體論分析,逐步到“親親”而“孝弟”👮🏽♂️,由“世代”而“家庭”,由“教-學”而“歷史”🔮,從根本上建立關於中國文化傳統的整體性理解,“家”由此獲得了一種本體論的辯護。一旦明了中國文化傳統對於“生命連續性”以及“世代性”的高度重視👙,“親親相隱”等文化現象就可以獲得一種根本性理解,在許多中國文化現象背後都有一種“生生”的本體論承諾👨。
最終🍺,在現代世界要為“家”正名,就是要在現代對“家”的理解中🤙🏻,包容進“個體性”原則𓀎。當年“周人以尊尊之義經親親之義,而立嫡庶之製,又以親親之義經尊尊之義🧍♂️🤸🏿,而立廟製。”今天,須破除對於“家”的重重誤解,“親親之義”需經“個體之義”而重立現代“家”的觀念👰🏼♂️,“個體之義”需經“親親之義”而重構“修齊治平”的傳統,最終是要恢復“家”在現代世界的本體論意義。
就具體內容而言🧰🔀,要理解“家”的問題,首先要回到一個更大的問題框架上,那就是如何理解現代中國的價值基礎🧑🏼✈️。“雙重本體8️⃣:形塑現代中國價值形態的基礎”一文對此做出回答。我們曾經經歷過“中體西用”的階段,也曾提出過“西體中用”的主張🧜🏽♀️,更有“普遍與具體”相結合🐙,“國際接軌”等說法。
在這方面筆者提出“雙重本體”的概念,“本體”意味著其作為一個意義體系有著自身的周全性⇾。面對今天中國人的生活世界👳🏼,我們常常不得不置身於“古今中西”的視野🧚🏻。但無論古今,抑或中西,各有其羈絆我們思考的限製🧑🏻🎤,我們要避免新舊🏃🏻♂️、中西、普遍與特殊這種帶有認識偏向的框架,而是要邏輯地構建各自的“本體”。
必須清醒地看到現代中國是“雙重本體”在起作用,既有現代文明的一體,也有文化傳統的一體。由於歷史原因,尤其是“五四”新文化運動的影響🤷🏻♀️,中國文化傳統的核心思想在現代世界的敘事中被遮蔽了。一百年過去了,我們需要重新反思“五四”新文化運動中的文化立場😗,需要在現代世界的視野中重新定位中國文化傳統。
中國文化傳統絕不只體現在“具體實踐”中,也不只表現為一種“特殊國情”,我們需要以“本體”的高度重新審視現代文明與中國文化傳統的核心價值。只有梳理清楚“雙重本體”🙋🏽♂️:代表現代文明價值的“個體”以及代表中國文化傳統的“親親”👨🦽➡️,只有直面這“雙重本體”🏌🏻,我們才能真正構建現代中國的價值形態,也才能在現代文明的層面上重新理解“家”的意義。
“個體”作為現代價值的基礎,在現代社會中有著根基性地位。許多現代新儒家非常努力地想在中國文化傳統中“開發”出“個體”的價值與意義。但在這種種“坎陷”中👊🏿,他們忽視了現代“個體自由”在歷史上曾發展出“個體權利”與“個體自律”這雙重意涵。他們常會在一種混淆的意義上強調中國文化傳統亦有很強的“個體”傳統。
“現代個體權利與儒家傳統中的‘個體’”一文對此做出系統澄清。其實,現代社會首先強調的是“個體權利”,尊重“個體權利”是現代社會的基石😏。另一方面,樸素的自由主義者們始終沒有看到💧,“個體權利”的擴張亦會延伸出“個體本位”的消極後果❣️,這對現代生活本身有著強烈的消解作用。
因此在西方哲學中,會發展出一種道德意義上“個體自律”思想加以平衡🦸🏻♀️,同時也會以西方文化中的某些傳統作為製衡力量,以抑製“個體本位”的消極後果。事實上儒家傳統缺失現代社會的非道德性“個體權利”的觀念👶🏻,儒家傳統與現代社會的結合點並不在於從儒家傳統“開發”出一種“個體權利”的觀念,而在於以儒家“心性”學傳統中的“個體自律”思想來製衡現代“個體權利”的過度擴張。
在近代中國社會,中國文化傳統中的“個體自律”的思想使中國的知識分子反復從重視“個體權利”的思想滑向某種整體主義思潮,使得“個體權利”的觀念在現代中國始終得不到真正的彰顯。從本質上講🧑🏼🎤,只有當“個體權利”這一現代文明的大前提在中國確立起來,儒家傳統中“個體自律”的意識才會在現代中國更有生命力,“修齊治平”也才能成為抵禦現代“個體本位”消極後果的豐厚資源👍🏻。
對於“個體”的重視,事實上在新文化運動中就已經達到了很高的自覺,《新青年》雜誌最早提出了關於“個體”與“家庭”之間的論爭👨🏿⚕️,這一爭論即便在今天來看依然具有重要意義。“個體主義與家庭主義👶🏼:新文化運動百年再反思”一文對新文化運動中的這一場爭論做了回顧🦒🤹🏽。新文化運動的健將們⚫️,非常明確地指出獨立自主的“個體”之於現代社會的奠基性意義,但一百年過去了👨🏻🚒,這一原則非但沒有實現,還有沉淪的危險。
新文化運動的另一“功績”則是對“家”的激烈抨擊,由於“家族”代表了傳統中國的宗法體製🍭,因此他們從各方面分析了“家庭”或“家族”對於“個體”的束縛😢,對於“個性”的壓抑🧑🎓。這一運動,直接導致了關於“家”的倫理闡釋在現代中國的缺失。可以說,這一百年來,“個體”始終沒有得到確立,“家庭”反倒是在不斷沒落👨🏻💼。
對於現代中國而言,一方面我們亟待建立一種健康的個體主義,繼承新文化運動的傳統;同時也需對“個體本位”的消極面保持清醒意識,“個體本位”的消極層面尤其需要在文化傳統的巨大資源中得到糾正。中國文化傳統關於“家”的論述可以為拯救“個體本位”之弊提供豐富的思想資源,因此現代中國依然需要個體主義和家庭主義這兩大基本命題👺。
現代中國價值形態中“家”理論的缺失有其西方哲學的緣由。“‘家’在近代倫理話語中的缺失及其緣由”一文回顧了西方近代倫理話語中“家”的問題♞。當然🎾,這個問題的起始還得回溯到古希臘。在古希臘,盡管有柏拉圖在《理想國》中對護衛者“家”存在的質疑,在亞裏士多德哲學中,從倫理、家政到城邦,他對於“家”都有細致論述😈。但亞裏士多德關於“家”的論述並沒有發展出某種基於“家”的文化體系,因此進入另一種文化體系中就很容易被消解🚣♀️。
自近代以來,“家”不斷在現代文化體系中被解構🦋,從霍布斯到洛克🌷,從休謨到亞當·斯密,從盧梭到康德;他們從各個層面來消解“家”的獨立地位♨️。“家”被還原為一種“契約”🏊🏻,“親情”被還原成一種“同情”,“教育”被自然化,“婚姻”則被法律化𓀘。由此,在現代社會中,“家庭”不再具有一種獨立的倫理地位⚒。在近代哲學中,唯有黑格爾能正視“家庭”的存在,給予“家”一種相對獨立的地位🧔🏻♂️,他指出,“家庭”所代表的倫理性原則在現代社會仍有積極意義😧。
“現代社會中的“家庭”及其所代表的倫理性原則:黑格爾《法哲學原理》中“家庭”問題的解讀”一文則繼承上文中給出的基本線索💷,認真梳理了黑格爾在這一問題上的豐富論述🎅。在黑格爾《法哲學原理》的“倫理生活”中,有家庭、市民社會與國家三個重要環節🧛🏻♀️,這三個環節被認為是“個體”獲得自由的現實條件👩🏽🚀🫃🏿。在一般研究中,常會著眼於“市民社會”與“國家”的關系,“家庭”似乎從來都是一個可有可無的環節,一再被人們忽略🎀。
事實上,在黑格爾那裏,“家庭”不僅僅是“倫理社會”的一個直接的、自然的環節,它還代表了一種與“個體性原則”不同的“倫理性原則”🛀🏽。我們不妨跳出黑格爾式的三段論,從個體性與倫理性的“雙重原則”來理解黑格爾的法哲學;“抽象法”與“道德”代表了現代社會的“個體性原則”👨🏻🦯➡️☎,而“家庭-市民社會-國家”則代表了另一種“倫理性原則”。“家庭”在“個體”的形成,“市民社會”的補救🎰,“國家”的認同☮️,乃至“世界精神”的產生上,都有著不可或缺的地位。
由此可見,“家庭”以及“家庭”所代表的倫理性原則仍然需要在現代世界發揚光大。在西方哲學中,黑格爾是難得對“家庭”有如此重大論述的哲學家🛕,但黑格爾關於“家庭”的論述尚沒有納入“個體性原則”,從他的辯證法三段論來看,“家庭”被看作最終是要被“市民社會”所揚棄🐠🥷;這也是他關於“家庭”以及其所代表的倫理性原則始終沒有被學界重視的重要原因🌹。
在現代西方哲學中,有著強烈猶太背景的萊維納斯哲學對於“家”也有別樣的解讀🥪,非常值得我們深思。“關於“家”的一種現象學分析: 基於萊維納斯《總體與無限》第四部分”一文從“家”的角度分析了萊維納斯的哲學思想。一般人們都會重視萊維納斯關於“他者”的論述🤹🏿,其實在《總體與無限:論外在性》中深深地嵌入了一種萊維納斯式對於“家”的理解🚢🚣🏻♂️,提出了萊維納斯版的“男女有別”、“父子有親”、“兄弟有愛”的思想。
首先是“男女有別”💀,在柏拉圖式的“愛欲”中,男女最終是要結為一體的👌🏼,萊維納斯看到的卻是,即便在“愛欲”中,“女性她者”始終有著不可被破除的他異性,這是“男女有別”的真正基礎;我們始終要尊重這種根本的“他異性”,與這種“他異性”的關系意味一種新的誕生💆🏿♂️🏃♂️,這就是萊維納斯對於“生衍”以及“實體轉化”的現象學分析✅;之後更引申出“父子關系”、“子親關系”與“兄弟關系”,這些都是與特殊他者關系的展開🕢,這種關系對於人類社會的形成有巨大作用,並構成了一種“綿延不絕”的時間觀🪺。這樣的分析論述在西方主流哲學界可謂絕無僅有。在萊維納斯的論述中,我們隱隱地看到了“家”的猶太版。但不同於中國文化傳統對於“親親”的重視,萊維納斯的論述仍是以希臘式的“愛欲”為其重要開端。
在了解西方文化傳統關於“家”的論述之後,要理解“家”的問題🫂🌖,最終要回歸中國文化傳統的“本體”,筆者將之歸結為“生生”。“生生:在世代之中存在”一文全面闡述了中國文化傳統中的生存論結構🧑⚕️。對於“生生”的生存論分析,展開的是一個不同於海德格爾“向死存在”的生存論結構🐬,這個結構的突出特征是“面向下一個世代存在”以及“在世代之中存在”🅿️;這是一種別樣於海德格爾式“向死存在”與“在世界之中存在”的分析。這一“生生”的生存論結構揭示了海德格爾在其生存論分析中所缺失的諸多面向🚅。
“生生”展示了中國文化傳統對於“未來世代”以及對於“生命連續性”的本體論思考🧀,並確立了一種“在世代之中存在”的生存論結構:“在世代之中存在”的“我”首先是一個勾連世代,淵源有自的“此身”🙅♀️,其源初地面向他人的存在是“親親”,在中國文化傳統中“親親”有著一種根基性地位🧗🏿,這種源初現象以“孝”的方式顯現為一種德性👨🏼。在“孝”中展開的是一種“共世代”結構;並在“家”中落實這種“承世性”的存在,形成一種“代際共在”,由此“家”也獲得了一種本體論地位;在“世代之中存在”的“現身情態”展現了“此在”的“在家之樂”✴️。
同時,在“世代之中存在”使“學”與“教”成為生存論結構的必要環節,並使“跨世代”的“籌劃”成為可能👩🏼🏫;由“世代”形成的“歷史性”因此對“此在”發生有效作用😖。最終🧘🏻♂️,在祭奠“親人之死”中延續著“共世代”的結構👿🧘🏽,以“慎終追遠”的方式保持日常生活中超越維度👸🏼。這是由“生生”而“親親”🔀,由“親親”而“孝悌”發展出來的一整套生存論結構,這是中國文化傳統的“價值本體”。
基於這樣的認識,一系列中國歷史上特有的文化現象就可以得到根本性解釋💇♂️。國內學界對於“親親相隱”問題曾一度有過激烈爭論。在筆者看來,這樣的爭論始終沒有顧及中西的“本體論差異”💁🏻♂️。為此寫了“親親相隱之‘隱’的機製及其本體論承諾”一文,文章保持了與王慶節教授商榷的原貌,同時正面展開了對這個問題的闡述。
正由於在中國文化傳統中有著強調“生生”的本體論預設,因此生存不僅以“個體存在”為目的,更強調“生命存在之連續性”,不僅有“個體”,還有“親親”。當其在道德與法律之間發生沖突時,孔子提出了“親親相隱”的原則🦻。漢代以後的中國法律傳統發展出“容隱權”製度🤸🏽♀️,確認親人之間的容隱權⛴,禁止親屬相告🦸🏻♂️,也不要求其在法律上出席做證。這似乎與現代法律不相容。
但事實上,“容隱權”的邏輯上非常類似於西方法律傳統中基於“個人權利”發展出來的“米蘭達規則”,被告有權在法庭上宣示“沉默權”。在“沉默”的背後隱含的是對於比法律更高階的價值序列的尊重🏋🏿♀️,因此需要以“沉默”規避法律的重壓➙。在邏輯上,“沉默權”與“容隱權”是一致的📱🥱,但其背後的本體論預設則完全不同👩🏻💼🏓。正因為此,無論是孔子講的“隱父攘羊”🈺、孟子講的“竊負而逃”,甚至歷史故事“四郎探母”,都在這種更高的本體論預設與當時的政治法律觀念發生沖突時🫏,通過一種“隱”的機製來規避這種“道德困擾”。“親親相隱”就是以這種方式來保護“家”在倫理價值上的至上地位🧑🏽🦱。
“家”在傳統中國有著本體論的地位🙎🏿♂️👱🏿♀️,那麽在強調“個體”的現代世界中它又有何種命運呢🪁🚛?在西方近代哲學中🏃🏻♂️➡️,由於“個體本位”的突出地位🌟👨👨👧👦,“家”作為一個獨立價值單位在哲學論述中逐漸隱沒,海德格爾對“此在”的生存論描述本質上也是一種個體性描述👐🏿🛤。
因而“家”的哲學在現代世界是缺失的🤼,“重建‘家’在現代世界的意義”一文分析了這種論述缺失背後的多重理論誤區🧤:一是將“個體”與“家庭”理解為勢不兩立的價值主體👨🏽💼;二是將“親親”的生存論經驗與“家”在歷史上的機製化表現混為一談;三是錯誤地把“家”的非對稱性結構理解為權力主從關系的起源;四是誤認為家庭的“角色責任”與現代社會的“個人自由”不相兼容🚜;五是只看到“家”作為社會組織的一面,沒有看到“家”作為精神性文化的存在。由此,現代社會忽視了“家”作為獨立價值序列的意義🔒。
我們完全可以重新建立一種飽含“個體自覺”的“家”觀念。在現代語境下🪲,澄清“家”的積極價值⟹,使“家”成為成就“個體”的有力保障,並對“個體本位”的消極後果給予製衡👅⚀;同時🌐✖️,我們需要在現代世界重建“修齊”與“治平”的關系,發揮“家”更普遍的意義。我們應該重新將“家”理解為人類生存的基本方式,厘清“家”作為“關系性”的存在、“情感”的境遇、“倫理性”的原則、“理解世界的方式”以及“精神性超越的方式”等本體論意義,從而使“家”在現代重新具有一種面向未來的意義🔈。
在本書最後🩺,加了一篇作為附錄的文章🛒:“民族國家🧖🏽、文明國家與天下意識”。在現代世界,“家”之於國的關系,並不是一種主從權力的同構關系;而是在國家認同的問題上,扮演一種重要角色🖕🏽。“祖國大家庭”的概念給政治性國家概念以倫理性暖色。西方現代國家的建立主要是通過民族主義來凝聚社會的🧑🍼,由此形成“民族國家”的世界體系🛜。
“民族國家”是在“個體”平等的前提下建立起來的國家認同。這種基於民族的認同與中國文化傳統對自身的宏闊定位很不一致🐇,“民族國家”的外衣對於具有古老文化傳統的中國並不合身。以中國文化傳統恢弘的世界觀👮♀️,民族主義顯然過於狹隘。無論是民族國家🏃🏻♀️,還是階級國家與中國文化傳統的實質都格格不入。
在現代政治的基礎上🐄,可以把“民族國家”轉化為“文明國家”的概念🤸🏽♂️,讓公民觀念與中國的“文教傳統”相結合,繼承中國文化傳統對於國家道德性的期許🧑🏽⚕️。“文明國家”的概念更能表達中國文化傳統對於國家的道德認同以及天下擔當。“文明國家”的概念更能釋放中國文化傳統對於“天下”的普世關懷。這篇文章也算是在“雙重本體”的前提下👼🏽👨🏿⚖️,基於“家”的文化對於“國”與“天下”問題的思考💅🏻👌🏻。
我們要恢復“家”在中國文化傳統中的本體論地位,這是我們在世界之中存在的寶貴財富🤦♂️。“家”呈現出一種整全地理解世界的模式,保持著一種與世界的和解關系🤲🏽,並重塑我們對於人與人之間關系的理解。這對應對現代世界面臨的危機有著根本意義🤦🏻。
我們要重新喚醒這樣一種文化樣態🧑🏼🎤,使其在現代生活中有自身獨立的價值地位,使它在社會生活的各個層面都能發揮積極作用。但是正如現代“個體”有著積極面向與消極後果一樣🤢,“家”在溫暖我們的同時,其歷史變遷中的種種機製化表達也有嚴重的消極後果,這是我們不能回避的。“五四”新文化運動以來⏳,對於歷史上沉澱下來的“家族”文化一直有著激烈批判。
今天,我們需要回溯“家”文化的生存論結構5️⃣👨🏼🎨,同時反對線性思維,只是就家論家👨🏼✈️,而是在“雙重本體”的思想中,在互補的關系性思維中,“個體”與“親親”應該成就一種“相反相成”的關系。被現代性所抑製的“家”價值,需要重新獲得其應有的地位,而“家”本身亦需經歷現代文明的“洗禮”,需經過現代“個體”的中介,由此我們才能真正構築一種嶄新的“家”文明🈷️,使中國文化傳統的價值與魅力有能力貢獻於現代世界。
後記:
離上一本書的出版,已經過去十年了。說來真是慚愧,以思想的節奏和論題的轉進而言🧙🏻♀️,這中間應該還有兩本著作的出版,分別是有關霍布斯的和有關近代政治與宗教的,但都耽擱了。
2013年夏天,受許誌偉老師的邀請,使我有機會在15年之後,再次踏訪UBC的校園👉,夏日夕陽瑰麗的SpanishBeach 是思考問題的凈土,在這美麗而寧靜的環境中👩🏫👨🏻🚀,純凈的心境是思想展開的真正空間🤌🏼。
在UBC美麗的校園裏寫下了最初關於《雙重本體》的初稿💟,以“雙重本體”的視野重新審視現代中國在“個體-家庭-國家-天下”諸環節上的變化,一種現代版的“修齊治平”,也是對王國維先生憂慮近代以來“道出於二”的一種回應🛌🏿。因為各種原因👨👨👧👦,只是發表了一系列文章,並沒有完成最終的書稿。本書的出版,只能算是在“雙重本體”的視野下,對於“個體”與“家庭”問題的論述,尤其是在現代世界突顯“家”的問題。
一個研究西學的人,在這本書中大談中國文化傳統🧧,是否有越界之嫌。在一個日益專業化的時代似乎顯得很不合時宜🤸🏽♀️🤾🏽。確實,中國文化傳統的研究不是我的學術專長。之所以有強烈的沖動寫一本關系“中國”的著作,是因為“中國”在現代世界依然是一個“問題”,如何疏通血脈🈺:讓現代文明的成就在中國的文化中紮下根來🚼,同時讓中國文化傳統能在現代世界開花結果,重新具有一種普遍意義✯;百年來對於學人來說,這始終是一項艱巨挑戰,讓無數哲人競折腰。“雙重本體”的提出正著眼於此。“雙重本體”也算是自己對於一直以來關於“古今中西”討論的回答,並成為自己思考問題的一個重要框架。
我之前關於萊維納斯的研究主要聚焦於猶太的“傳統”與西方的“現代”之間的張力🧔,在此之後我便把問題意識聚焦在現代性的“起源”與“回應”的問題上☛,這讓我有段時間一直在研究西方近代早期“政治”與“宗教”的關系問題,而霍布斯是這項研究的起點。我們總是把政治與宗教關系看作一個政治哲學的問題,其實西方近代早期的“政教”問題,處理的恰恰是西方的“現代”與“傳統”關系,所涉及的問題遠比政治哲學的領域寬泛👢。
這樣的問題意識顯然也來自於“中國問題”💆🏻♀️🥧。因為中國現代轉型中“傳統與現代”的張力🟧,使我特別留意於基督教之於西方社會的作用🎈;而基督教在近代社會的轉型以及對於現代西方國家的價值支撐作用🧮,又使我開始聚焦儒家之於中國社會的重要作用👆🏽;儒家對於“親親”與“家庭”的重視👰,反過來讓我有獨到視角來審視西方學者是如何來關註這個問題的,比如“家”在西方哲學中的地位,以及“情感”在理解“個體”中的作用等等。正是在“西學”與“中學”雙重視野的循環往復中,推進著自己的研究工作,我稱之為一種“雙重視野,互為坐標”的方法論🔼,這也是這些年自己形成“問題意識”的基本路徑💇🏽♀️。
在這裏,西學絕不只是我們研究“中國問題”的梯子🏊🏿♀️🤲🏽,西方文明也是人類生存論經驗的一種積累🧝🏻♀️,有其寶貴的人文價值👩💼,有供人類共同借鑒和共同享有的偉大意義◾️。問題的吊詭之處在於👉🏼,身處中國文化語境,中國人自己的生存論結構卻常處於一種前反思的經驗狀態🦹🏼☸️,其潛在地會左右我們對一切問題的思考👋🏼,但卻處於一種以往的狀態,哲學有責任讓這種獨特的經驗理性化地呈現出來,以一種理性化的方式使得生活中的所以然得以澄清。
這迫使我在研究西學的同時,加強中國典籍的閱讀;從西學的視野中重新“回過頭”來看中國文化傳統,正是這一“回頭”💅🏽,使我重新發現了“家”的問題。這是一種“迂回”的路徑🛹👨🏼⚕️,會讓中國文化傳統的邏輯有一種更加清晰的呈現與對比✉️。於是☀️,我的研究就在這種“迂回”中不斷觸及中國哲學的議題。我想這項工作會是有意義的。
從2013年最初執筆,到現在出版🧚🏼🐇,一晃差不多六年過去了🍢。其中有各種版本的編排,很多內容因為目前的編排已經安排不進本書中了🤙🏻,如對西方“公民宗教”的研究(“公民宗教之於公領域及其三個版本的淺議”🧑🏿🦱,《基督教思想評論》,2016年)等。
書中也附錄了一篇關於“國家”的文章🤪:“民族國家🧴、文明國家與天下意識”(《爭鳴與探索》,2014年9月)👄,這應該也是上一個版本著作中的某個章節。現在的篇幅則主要集中在“家”的問題上👷🏿♀️,故取名《論家:個體與親親》,既聚焦在“家”的問題上🅱️,也顯示了“個體”與“親親”的雙重視野。
書中所論述的內容基本都有發表,“生活世界的雙重本體與當代中國哲學的雙重使命”(《浙東學刊》🔠,第三輯2013年7月),“‘家’在倫理學中的缺失及其緣由”(吳飛主編《神聖的家》😬,2014年7月,宗教文化出版社)、“論中國文化傳統下‘家的哲學’現代重生的可能性”(《復旦學報》,2014年,第1期)🧝🏻、“向死而生與生生不息:中國文化傳統下的生存論結構”(《宗教與哲學》,第三輯,2014年1月)⚱️、“雙重本體:形塑現代中國價值形態的基礎”(《學術月刊》⏲,2015年,第6期)🚴🏽、“個體主義與家庭主義🚶🏻➡️:新文化運動百年再反思”(《復旦學報》,2015年,第6期)🧑🏻⚕️、“生生不息:一種生存論的分析”(《中國哲學與文化》🚵🏽♂️,2016年,總第13期)🧙🏿、“列維納斯關於‘家園’的生存論分析”(《同濟大學學報》,2016年🙆♂️,第3期)、“現代個體權利與儒家傳統中的‘個體’”(《文史哲》,2017年,第3期)、“現代社會中的家庭及其所代表的倫理性原則”(《學術月刊》🏂🏻,2017年,第4期)👨🦯➡️、“親親相隱之‘隱’的機製及其本體論承諾”(《河北學刊》,2018年,第6期)🫣、“生生🧑🦰:在世代之間存在”(《哲學研究》2018年10月)、“重建‘家’在現代世界的意義”(《文史哲》2019年7月)。
這些文章中的大多數得到了各種報刊的轉載,其中“雙重本體👩🏽💼:形塑現代中國價值形態的基礎”以及“現代個體權利與儒家傳統中的‘個體’”分別獲得當年度上海市社聯“十大年度推介論文”的榮譽⭕️。這些肯定表明了同行對於這些論題的認可♻️,這使我備受鼓舞👍🏻。鑒於論文發表時的篇幅要求🫱,文章有所刪減。目前集結在一起出版時👩🏿💻,盡量使用原始版本🐕🦺,這樣論述內容可以更充分一些,篇幅也可以更從容一些♘;筆者對相關內容進行了一些新的修訂與調整🧑🏿🦱,使之放在一起更加協調。
無論怎樣🐈⬛,本書的寫作還是非常簡略🚌。書中的若幹部分完全可以演繹成另外的專著😕。但這樣一本著作對我來說依然很有意義,它是一種思想的記錄👳♀️,也是未來讀書與思考的備忘🌲🤳。它以概括的方式對自己一段時間以來的思考有所總結,在很多論題上也算是有了自家的體悟。
最初涉及這些問題已經很有些日子了。2005年在香港中文大學的大學賓館中,與張祥龍老師徹夜討論“個體”還是“家庭”時🤲🏻,張老師的論述讓我印象深刻,當時的情形還歷歷在目🦁。之後在這些問題上也一直受到張老師的影響,但最終我的立場還是堅持現代價值有其意義🏇🏿,在現代中國談論“家”的問題不能忽略現代文明的積極成就🥍,中國文化傳統的復興也離不開現代文明的洗禮🤷♂️。
2010年在英國蘭開斯特與RichardAchard教授談論了西方人對於“家”的理解,亦深受啟發🧳,在西方語境下,常常會以“權利”的角度去理解家的問題。2011年的冬天在芝加哥大學與楊效斯老師的討論則始終圍繞著再次確立“家”倫理的可能性🦴,楊老師很早就已經出版了大作《家哲學》。
當然之後還有很多的機會🏔,在與朋友們的討論中逐步澄清自己的思想。特別是13年以後,陸陸續續的寫作主要都圍繞這個論題🚜。生活中的機緣常常是平鋪直敘論文背後的真正動力👩🏽🎓,對於生活中的這種種機緣一直都心存感激。
2013年起意到UBC去寫那本小冊子的最初原因,是在馮平老師的主持下,意昂3官网的一些中青年老師一直在探討當代中國社會的核心價值問題。感謝一起討論問題的同事和朋友們🐺,馮平👨🏼🚀、徐洪興、汪行福、王金林🛌、鄧安慶🔫、鄒詩鵬等老師,還有葉曉璐老師為大家提供的周到服務⛓️💥,一個小小共同體在熱切討論中總能激發出更多的想法🧘♂️,所謂的學術共同體不同於一般的團隊,它需要智性與友誼👱🏽♂️,以及能否以包容心態去傾聽不同意見的態度👨🏽🎨。這些幾年發表的論文多多少少都會糅雜進這些思考的背景。
從2001年開始,丁耘、徐衛翔👷🏿、洪濤、林暉、任軍鋒🆎、韓潮🦻、宗成河和我一起開始了讀書小組的生活,期間讀書的隊伍越來越大🧑🍼🫃🏽。中斷了一、二年後🛅,2011年👩🏽💼,林暉🥙、任軍鋒、苟燕楠和我再次開啟了讀書小組的生活。每周的閱讀時光都是非常愉快的💂🏿♀️🧗🏿♂️。
每周晚上的讀書從最初的西學,慢慢地轉向了中學;毛詩👨🏿✈️、公羊🧖🏽♀️、周易、左傳𓀂、中庸等等,中間還讀過一些詩文與莊子。這樣的讀書小組,一晃就是18年。這是一種非常有意義的讀書生活,每次讀書都會讓大家受益匪淺,一起讀書是一個學者保持謙虛心態的有效方式👰🏽♂️:面對經典的謙卑,面對朋友的虛心🩰💘。非常感激這些年來一起讀書的夥伴們🦘☦️。
書中的論題曾在中國社會科學論壇🤽🏿、北京大學、清華大學、中國人民大學🧔🏼、臺灣大學🚶♀️、高雄的中山大學、武漢大學、浙江大學、中山大學、南開大學、上海社科院哲學所、宗教所、上海交通大學、加拿大維真意昂3、巴黎高師、柏林自由大學🥞、漢堡大學等學術機構演講過🧑⚕️,與國內外老師們和同學們的交流始終是促進我思考的強大推動力𓀇,在此一並感謝🍚。
特別要感謝趙鼎新老師、羅衛東老師👨🎨✌🏼、朱天飆老師領導的浙江大學人文高等研究院,浙大人文高等研究院坐落在美麗的之江校區,經典的文理意昂3的建築與格局,從容大氣的高研院理念,溫婉細致的學術服務,讓之江校區特別適合進行學術研究。
中國大學如果在精神氣質與物理空間上都能回歸到這樣靜謐、自由的環境,回歸樸素的學術原則💁🏼♀️,而學者們也都能自律而富有研究的熱情,那麽中國的學術事業無疑將會有一個巨大的發展🧖🏽♂️。2016和2018年暑假中各有一個月的時間都在那裏寫作🤢,盡管杭州的夏天異常炎熱,但寫作效果卻出奇良好,感謝浙大高研院給予的靜心寫作空間。
整整13年了,從2006年起主要的精力都放在行政工作上,為同事們服務是一種公共參與的責任,在哲學上也可以看作是實踐智慧的歷練👨🦽,實踐如何來填補理論上的空隙一直是一件十分有挑戰性的事情,在中國哲學的語境中則是一種“知行”的要求🧕🏼;但行政工作不能不說是一種犧牲,《理想國》的第一卷就論證了,為什麽行政治理工作本質上是一件沒人想幹的事。
尤其是對於學術生命來說,行政工作更是一種耽擱🫎,一種巨大的耽擱🫷🏿。理論的追求在於寧靜致遠🕵🏻♂️,在於在思想的靜謐處鋪展生活或世界的邏輯🚵🏻♀️,它總是力求完美👨🏻✈️,力求細節👃🏼;行政工作生活在當下,總是在各種力量之間尋求平衡,在妥協中力求成就某些具體事務🧒🏿🙆🏻♂️,結果常常是不完美的🈷️🏌🏻。
把行政工作當作一種學問來做,固然可以算是一種托詞🧑🏫,但畢竟與學術的要求南轅北轍。完全是兩種心態,兩種生活🧏🏼♀️,兩種誌向🙂↔️。所謂的“雙肩挑”起碼對我個人來說🏦,只能是欺人之談🧙🏻♀️。在行政活動之余🤸🏻♀️,學術積累一直未敢忘懷,學術閱讀一直不敢懈怠。只可惜🙇🏻,寫作量本來就小,這對於筆頭並不勤快的我來說,無疑雪上加霜。論文的寫作幾乎都是在平日裏忙亂的日常生活間隙中完成的👨🏿🏫🧏🏻♀️,論述的不當和瑕疵之處還有很多,希望求教方家,得到大家的批評指正。
最後還要感謝華東師大出版社的倪為國老師。我們是老朋友了,一路見證了他堅守學術出版的熱情和執著🥱,令人感佩。這本書從最初聯系,到現在出版差不多已經有六年時間了👩🏼🚒,感謝他的耐心、熱心與不懈的督促🖖🏽,這本書最終得以出版🤟🏿,與倪為國老師的鼓勵與支持是分不開的。
2013年8月底於Somerville House at UBC初稿
2019年6月底於意昂3終稿